豫章風物‧南昌四印 ——寫給台灣同胞的行旅書

豫章風物‧南昌四印 ——寫給台灣同胞的行旅書

贛水湯湯,史韻悠長。
南昌,這座千年古城,隔著一灣淺淺的海峽,向你——親愛的台灣同胞,伸出溫暖的手,將四枚印章輕輕托在掌心:一枚鈐印滕閣長風,一枚封藏土庫舊雨,一枚烙刻海昏鎏金,一枚浸染梅湖墨韻。請展卷,任四枚印章,在你的行旅書上落下深情的朱痕。

青印‧滕閣千秋一序
「豫章故郡,洪都新府。」王勃一筆劃過初唐的天空,將滕王閣嵌進每個中國人的文化鄉愁。如今的滕閣,於1989年第29次重建而成。而今登臨,但見飛簷錯落如鵬鳥振羽,黛青瓦當在江風中輕輕相扣。
循迴廊而上,於二層邂逅江西曆代人傑,俊采星馳,衣袂飄舉若生。至三層忽聞古樂編鐘,65枚甬鍾鏘然齊鳴,一聲便撞開了千載光陰。五層憑欄遠眺,但見西岸新城的摩天樓群與東岸老城的青瓦馬頭牆隔江對望。江風浩蕩,不知是未來在回溯,還是往事正奔流。

夜色中的滕王閣(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新聞辦)

夜幕輕垂,滕王閣化身天地巨屏。鼓點忽起,實景演出《尋夢滕王閣》開場——七夢七境在飛簷與迴廊間次第點亮:王勃揮毫,落霞與孤鶩齊飛;蘇軾舉杯,月光與江風共醉;文天祥持劍,丹心與山河同輝。你逐光影而行,一步踏進盛唐笙歌,忽而沒入大宋煙雨。正恍惚間,四下燈火驟熄,才驚覺已孤身立於高閣絕頂,只餘江風與心跳同頻。所謂尋夢,原不過是藉千古同一片月光,為古人、也為此岸今夕的自己,將那一篇秋水長天,從頭再讀一遍。
看罷,登上「滕王閣號」游輪,江風拂面而來,兩岸高樓為幕、光影作畫,共演一出水天一色的幻夢。忽有煙花騰空,如星如雨,為遠道而來的你點起歸燈萬千。

滕王閣之冬(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新聞辦)

若遇重陽,滕王閣景區會舉辦大型菊展,數千盆菊花沿階鋪陳,金白墨紫,遠望如霞,近嗅生香,正是南昌人登高、賞菊、飲桂花酒的約定之地。若你恰好趕上,別害羞,接過主人遞來的酒盞,一口下去,滿嘴都是初唐月光。也可靜坐江邊石階,看漁火與霓虹一起搖晃,忽然就懂了什麼叫「江山留勝跡,我輩復登臨」。

灰印‧土庫深巷同根
出南昌城向西北45公里,新建區大塘坪鄉的汪山崗上,藏著一座江南府第——汪山土庫。青瓦連天、重門深巷,程氏「一門三督撫」,人稱「江南小朝廷」。
台灣的朋友,若你攜著家譜來,或許能在程氏族譜館找到同根的一頁——程氏後裔早已遍佈全球,台灣亦生息著程氏枝葉。海峽兩岸,本就是一脈相承。

俯瞰汪山土庫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新建區融媒體中心
汪山土庫全景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新建區融媒體中心

走進它,像走進一部可觸可感的《紅樓夢》。青磚斗縫,紅石勒腳,馬頭牆高昂如駿馬揚蹄,天井四方收斂如深井,盛得住雨水,也盛得住光陰。稻花香館的楠木屏風刻著「耕讀傳家」,望廬樓的迴廊轉出竹影與書聲。
再往裡走,是程氏祠堂。若恰逢冬至祭祖,程氏後人齊聚祠堂,擊鼓鳴香,執禮如儀。你可靜靜立於一側,看族譜在燭光中輕顫——那何嘗不是你我共同的血脈在低語?

一門三督撫,五里六翰林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新建區融媒體中心
望廬樓,是汪山土庫的標誌之一。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文廣旅遊局

雨後初霽,土庫前的月牙塘籠起一層薄霧,青磚牆漸次洇成淡淡的水墨。撐一把油紙傘,踩過青苔斑駁的麻石巷,看燕子低低掠過門楣,窗欞後,彷彿仍迴盪著百年前的童聲 「人之初,性本善……」那一刻,時間被拉得很長很長,長得像兩岸共有的童年。於是,你懂了:歸途不是回到過去,而是讓那一聲鄉音穿過百年,在心頭又輕輕落下一遍。

金印‧海昏重光驚世
汪山土庫以東不過六里,平野盡頭金光乍現——海昏侯劉賀的「地下長安」,已在湖岸線上,靜靜鋪開。
2011年,考古工作者在此喚醒沉睡兩千年的海昏侯國:總重 120 公斤的馬蹄金、麟趾金、金板金餅熠熠生輝。200 萬枚五銖錢堆積如山,總重竟有十餘噸。那邊廂,孔子衣鏡照見儒風,青銅火鍋氤氳尚溫,劉賀私印沉靜如眸……彷彿一顆漢朝時空膠囊,被悄然開啟,將兩千年前的繁華氣象,全然展露於今人眼前。

《海昏侯遺址公園》

步入展廳,「金色海昏」展廳的燈光打在馬蹄金上,像把兩千年前的月光重新擦亮;「遇見海昏」展廳的裸眼3D劇場,一抬腳便踏進劉賀的宴樂現場;「書香海昏」展廳裡,5000枚竹簡的墨跡依舊能聞到松煙味。台灣的朋友,當你凝望文物,灼灼金芒彷彿在掌心微微發燙——那是跨越海峽仍同頻的漢家心跳。


先收住驚歎,不妨去劉賀墓園走走。封土之上,野草離離,風從鄱陽湖來,像兩千年前吹過長安城闕的那陣。你會聽見一個不一樣的劉賀——這位只做了27天皇帝的「漢廢帝」,愛吃火鍋、好樂舞、也曾惶惶落淚。歷史於此,終於褪去標籤,顯現出一位鮮活的普通人。

金餅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文廣旅遊局
金色海昏展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文廣旅遊局
《「北有兵馬俑 南有海昏侯」》
《「北有兵馬俑 南有海昏侯」》

臨閉館,別急著走。繞到展陳樓後的濕地,那裡有一片齊人高的蘆葦。夕陽把蘆花點成金箔,風一過,萬千葦稈交織摩挲,簌簌作響——如雲端傳來古人的低語,碎碎切切,要透露一段被時光湮沒的秘辛。你不由得閉上眼,側耳追尋那絮語。倏忽間,兩千年前的駝鈴與叫賣聲,從蘆葦的縫隙裡一點點滲出來,涓涓淌入耳中。睜開眼,遠處遺址公園的燈盞倏然甦醒,流光一路淌過丘墟,像另一片溫柔的星空墜落人間——原來,我們與古人共用的,是同一條風的驛道。

墨印‧梅湖風骨鑄魂
出南昌城南,遇青雲譜梅湖。清波為心,梅樹為魄,三百畝水墨長卷自此迤邐展開。八大山人——朱耷,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寧獻王朱權的九世孫,在此以枯筆蘸痛楚,將家國山河之慟,盡數化作黑白間的沉沉驚雷。
青雲譜道觀的紅牆是他晚年的心跳,墨荷、孤鳥、怪石、白眼向天的魚,每一筆都在問:「天地何辜?」館內真跡四十餘幅,最瘦的一枝荷僅伶仃一線,卻撐起了整個秋天的重量。景區四時皆景:春來梅雪如海,夏至荷風送香,秋深桂雨落月,冬臨碎玉壓簷。不妨著一襲素衣,在墨香街的孺子書房裡臨一幅《孤禽圖》,筆鋒遊走間,那只孤傲的白眼小鳥幾欲破紙而出,尖喙一挑,竟似燧石迸出火花,啄碎胸中鬱積的塊壘。

八大山人紀念館全景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文廣旅遊局

轉身步入梅湖深處,幾座館舍串成靜謐的「文化迴廊」:灰瓦白牆紅柱的程允賢雕塑藝術館,青銅與漢白玉的雕塑錯落於迴廊,讓光影替它們續寫未完的篇章;彭友善美術館的彩墨虎嘯與恆茂美術館的當代水墨隔水相望,宛若梅湖心緒的兩種表達:一剛一柔、一古一今,激盪與沉靜,奔放與含蓄,共映此湖光。

八大山人見紀念館前碧波微痕 圖片來演:八大山人梅湖景區李波

不遠處,是梅汝璈故居,肅然陳列著這位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中國法官的案卷與法袍。卷宗緘默,卻似有萬鈞雷霆隱於紙背;法袍垂立,猶見當年法官席上挺直的脊樑。於寂靜中,你的耳畔恍聞錘音鏗然震響——這不僅是法庭的終結之錘,更是一個民族向侵略者討回公道的正義迴響!
南昌,慢慢等你
四印鈐畢,南昌的話已盡藏朱痕。

個山小像 圖片來源:南昌市文廣旅遊局

親愛的朋友,當你把四色印章收入行囊、走向站台,別急著說再見。
若他日重來,滕閣燈猶暖,土庫雨初歇,海昏金未冷,梅湖水長漾。等到海峽的季風再次吹綠兩岸,請帶著拾得的露珠、柴煙、墨香與雪聲,一起歸來。
南 昌,一直在這裡。等風,也等你。